创作声明:本文为虚构创作,请勿与现实关联!!
「张子,你疯了吗?拒绝市区职位跑去那种偏远小乡镇?」
陆秘书掐断香烟,眼里尽是不解。
我沉默着,目光投向远处的群山。
内心的决定,何必向外人讲明白呢……
01
1993年春初,我所在部队正进行大规模的团级军官转业工作。
这是个特殊时期,国家全面实行军队精简策略,我们这批团级干部在部队晋升空间有限,转业成了必然选择。
连日的转业动员会上,战友们都在谈论大城市的美好未来。
每个人都梦想着能调往省城、区域中心的机关单位,向往那边的优质环境、稳定工作和发展机会。
「老陈,听说你的档案评级不错,能去市公安局当领导,有什么打算?」
李连长整理着行李问我。
「还在想。」
我简单回答。
实际上,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,只是说出来可能会被人笑话。
转业决定关乎一生,我不想只因城市繁华就随波逐流。
夜里,我独自在老旧营房外抽烟发呆。
10年军旅生涯,让我习惯了服从指令,但这一回,我想为自己选择不同的道路。
我出身农村,明白基层的困难,也知道基层的真实价值。
战友们避而远之的基层,在我看来却藏着不一样的可能。
次日,部队王政委找我谈话。
「老陈,组织考虑你的表现,打算安排你去省城公安局任副处长,这可是大家争着要的好位置!」
我沉默一会,直接看着王政委说:「王政委,我想申请去山区乡镇工作。」
王政委眼镜差点滑落,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「你...你再考虑考虑,乡镇条件太差,工作太杂,前途也不明朗!」
「我想清楚了,政委。我在部队10年就学着为人民服务,去乡镇,或许能让我的军旅经历更有意义。」
王政委拍我肩膀,目光复杂:「行,有魄力。不过,你得做好心理准备,基层没那么好干。」
回到宿舍,战友们都听说了我的决定,纷纷劝我。
「老陈,你脑子进水了吧?好好的省城不去,跑到穷乡僻壤干啥?」
「就是啊,那种地方规矩多的是,你一个外来军转干部,当地人早把关系网铺好了,你去了也只会碰壁。」
我微微一笑,心意已定。
申请递上去一周后,我被告知将前往省内一个偏远山区乡镇——三禾乡,担任乡经济发展办公室主任。
02
三禾乡位于两座大山之间,一条弯曲的土路是它与外界沟通的唯一通道。
我到达那天下着细雨,乡政府派了辆破旧吉普来接我。
吉普车在泥泞山路上摇晃,我的行李几次险些掉出车外。
乡政府坐落在全乡唯一像样的街道上,是栋两层老式砖房,墙面已经剥落斑驳,门前台阶已经断裂破损。
乡长杨正康五十多岁,脸上皱纹像山间沟壑。他热情接待我,但眼神中的审视让我明白,我这个军转干部的到来,并非人人欢迎。
「张同志,你能来三禾乡工作,我们很高兴!不过,这里条件苦,工作不好做,你要有心理准备。」
杨乡长开门见山。
「杨乡长放心,我在部队经历过更艰苦的环境,没问题的。」
我坚定回答。
办公室很快安排好了,一间不到十平方的小屋,里面一张旧桌子和几把摇摇欲坠的椅子。
住处比我想象的还要简陋。乡政府后院有几间小平房,我分到了最小的一间。屋内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个老旧衣柜,床底下还塞着几袋土豆。
翻看账本,我大概了解了三禾乡的企业情况。
全乡有六家乡办企业:一家小型砖窑厂、一家粮油加工厂、一家采石场、一家木材加工厂、一家服装厂和一家小型电子元件加工厂。
这些企业设备老旧,管理混乱,效益低下,四家常年亏损。
最让我头疼的是,企业间关系复杂,各种"人情账"盘根错节。
有些企业实际上已经变成了某些领导的"私人小金库",表面账目显示亏损,实际上却让一些人暗中发财。
饭后,我直接前往砖窑厂。
这是家建于80年代初的小厂,设备陈旧,工人约50多人,多是本地农民。
厂长黄富明是杨乡长的远亲表弟,五十出头,一脸精明样。
看到我,他热情地带我参观,却处处强调厂里困难,时不时暗示需要更多财政投入。
我留意到他腕上那块金表,与他诉苦的话形成强烈反差。
「黄厂长,能让我看看厂里的账目和生产记录吗?」
我开门见山地问。
黄富明明显一怔,目光闪烁:「账目正好在整理中,要不等月底报告时给您看?」
我坚持道:「没关系,看看现有的就行,我只是想了解基本情况。」
在我的坚持下,黄富明只好叫来会计拿出账簿。
粗略检查,问题一堆:原料采购价格明显虚高,产量记录造假,销售渠道混乱,财务制度形同摆设。
晚上,杨乡长约我喝酒。
酒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。
「小张,今天去砖窑厂参观了吧?感觉如何?」
杨乡长一边倒酒一边问,眼睛紧盯我的反应。
「设备陈旧,管理混乱,但潜力不小。」
我实话实说。
杨乡长笑了,露出黄牙:「你小子观察力不错。不过,这里的水比你想象的深多了,你刚来,先看看情况,别急着动手。」
「杨乡长,我想问问,乡里对企业有什么发展计划?」
杨乡长喝了口酒,慢条斯理地说:「上面只要求我们完成任务,解决当地就业问题。效益方面,能不太亏损就算不错了。」
「可现在是改革开放时期,企业应该追求效益,创造利润才对!」
我有些激动,差点碰倒酒杯。
「道理没错,但实际操作哪有那么简单!这些企业背后都有各自靠山,你动一个,就得罪一大批人。」
杨乡长意味深长地说,眼神中透着警告。
饭后,杨乡长拍拍我肩膀:「小张,你年轻有冲劲,思路新颖,我看好你。但这里不像部队,不是下了命令就能执行的。你先熟悉环境,了解情况,我会支持你的。」
回到宿舍,我躺在床上,思绪万千。
从都市到乡村,从军营到基层,这个选择比我预想的要困难太多。
但军人的气节不允许我后退,我暗下决心,一定要在这片土地上打出一片天地。
03
来到三禾乡的第一个月,我几乎走遍了乡里每个角落。
白天,我走访企业,了解生产情况;晚上,我研究政策文件,思考发展方向,常常忙到凌晨三四点才休息。
乡镇企业改革的潮流已在全国兴起,但如何在三禾这样偏远山区落地生根,是个巨大挑战。
我发现三禾乡虽然交通不便,但资源丰富。
这里有优质粘土,适合制砖;有丰富石灰石,可以生产水泥;还有大量待业青年,只是缺乏技术和管理。
经过深思熟虑,我制定了乡镇企业改革方案,核心是整合资源,提高效率,引进新技术。
具体而言,就是将六家效益不佳的企业整合成三家:一家以砖窑厂为主的建材企业,一家以木材和服装加工为主的轻工企业,一家以电子元件加工为主的电子企业。
方案写好后,我先找杨乡长沟通。
杨乡长看完方案,沉思半晌:「构思不错,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?」
「意味着要精简一半厂长职位,会得罪不少人。」
我直言不讳。
「这只是表面问题,更深层的是会碰触到一些看不见的利益链条。这些年来,部分企业实际上已经成了某些人的摇钱树,你这么一改,等于是砍断了他们的财路。」
杨乡长语气沉重,眼里满是担忧。
「那我们该怎么办?难道就让企业继续亏损下去,让乡财政年年赤字?」
我有些着急,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。
杨乡长长叹一声:「我赞同你改革的方向,但手段要讲究。你先做好准备,我安排一次乡党委会议,你来讲解,让大家讨论。但别太乐观。」
一周后,乡党委会议如期举行。
我详细介绍了改革方案,强调这是响应国家乡镇企业改革政策的必要举措,也是三禾乡发展的唯一出路。
会议上,反对声音如浪潮般涌来。
「这个方案太极端了,会造成大量工人失业,他们可都是本地村民,会影响社会安定!」
乡领导老陈率先发声,面色阴沉。
「企业合并容易导致内部冲突,矛盾加剧了,乡里的面子往哪放?」
另一位姓张的领导随声附和。
「张主任刚来没多久,对本地情况还不够熟悉,建议再深入考察一年左右再讨论吧。」
这明显是想拖延时间。
争论十分激烈,气氛数次紧张。
我注意到杨乡长始终保持沉默,只是静静听着每个人发言,偶尔喝口茶水。
最后,他总结道:「张主任的方案有一定道理,但也存在几个问题。建议先拿砖窑厂做试点,积累经验后再全面推进。」
会议就这样不冷不热地结束了。
表面上是个中间方案,实际上给了我一个突破口——砖窑厂改革。
会后,杨乡长把我叫到办公室:「老陈,你太急躁了。这里不同于部队,改革是慢工出细活。我给你争取到砖窑厂作为试点,你先把砖窑厂经营好,用成果来说服大家,其他事情就好办多了。但记住,别把事情做绝,给双方留点台阶。」
获得这个试点机会,我马上着手制定砖窑厂改革计划。
首先是革新管理制度,实行厂长责任制,但增设财务监督机制;
其次是更新生产技术,提升砖块质量和产量;
最后是拓展销售渠道,直接对接周边城镇建设项目。
但计划刚开始实施,就遇到了层层阻力。
砖窑厂厂长黄富明处处阻挠,工人们观望不积极,甚至有人暗中散布流言说我是来「断人生路」的。
更让我发愁的是,准备购买的新设备资金迟迟不到位,乡财政以「资金紧张」为由一拖再拖。
走投无路之际,我想到了部队老战友何远志。
他转业后在省城一家建筑机械厂工作,对制砖设备很有研究。
我冒着大雨赶到镇上唯一的公共电话亭,打通了何远志的电话。
「老何,我遇到困难了,需要你帮个大忙...」
我几乎是喊着说完了自己的处境和需求。
电话那头,何远志爽快地答应了:
「老兄,你别担心,我立刻联系几家厂商,想办法给你争取优惠价。技术指导方面,我亲自过来!不就是山沟沟吗,当年我们在戈壁滩都能坚持,这算什么!」
二十天后,何远志带着三名技术人员来到三禾乡。
他们对砖窑厂做了全面技术检查,发现问题主要出在窑炉结构和材料配比上。
何远志不仅提供技术支持,还帮我联系了一个优惠的设备供应渠道,价格比市场低四成。
这完全超出我的预期。
更令我惊喜的是,他还带来了省城两家建筑公司的采购意向书,愿意以高出市场15%的价格收购我们的高质量砖块。
有了技术支持、销路保障和资金来源,砖窑厂改革取得实质进展。
我说服乡财政拨付一部分经费,又请何远志帮忙申请了一笔省级企业改革专项资金。
设备更新后,砖块质量和产量都有显著提升。
省城建筑公司订单不断涌入,砖窑厂开始转亏为盈。
随着效益改善,工人们工资也逐步提高,从原来月均180元增至270元。在当时农村地区,这已经是相当可观的收入了。
正当改革顺利推进时,一位名叫赵天明的领导突然出现,声称要对砖窑厂进行「专项检查」。
他仔细审查账目,对新设备采购合同特别关注,还私下询问工人是否被强制加班。
我立刻意识到,这绝非一次普通检查,背后必有文章。
果然,赵天明离开时意味深长地说:「张主任,你改革手法太激进了,要注意按规矩办事,不要搞特殊。」
后来经过打听,我才发现赵天明和黄富明是大学时期的同窗好友,这次突然检查明显是受了某些人的暗中指使。
这件事反而让我更加坚定了变革的意志。我暗自思量,如果连这种小绊子都能把我吓退,我还有什么资格谈论改变整个乡镇的未来?
半年后,砖窑厂已成为全乡效益最佳的企业,不仅全额清偿了过去的亏损,还为乡政府上缴了18万元利润。
这个成功案例,给了我极大信心,也让乡干部们看到了改革的希望和好处。
杨乡长在一次会议上公开赞扬了我的工作:「张主任的改革,给大家带来了实实在在的经济效益,也证明了乡镇企业只要方向正确、方法得当,完全能够焕发生机!」
随着砖窑厂的成功案例,我的改革方案获得更多支持者。
乡党委通过了我下一阶段的计划——整合采石场和电子元件厂,组建一个新的综合性企业。
但就在此时,意外消息传来——县里准备派工作组到三禾乡,对乡镇企业改革进行「指导」。
有消息称,县里对我这个外来军转干部主导的改革不太满意,打算派人来「调整方向」。
我甚至听说,某些领导已经放话,要「让这个不知深浅的年轻人长点记性」。
面对这种变数,我内心不禁忐忑。多年军旅生涯培养的敏感直觉告诉我,一场更大规模的博弈即将开始。
04
砖窑厂的改革成功,在乡里引起了不小震动。
过去亏损的企业开始盈利,工人收入提高了,乡政府财政收入也增加了。
更关键的是,人们看到了希望,看到了变革的可能性。
砖窑厂的变化最为明显。
新建厂房整洁明亮,工人们穿着统一工装,干劲十足。
生产线上,新设备高效运作,日产量比过去提高了两倍多。
每天下午,成品区都会停靠几辆大卡车,将新出窑的砖块运往省城和周边县城的建筑工地。
司机们都说,三禾乡的砖品质好,价格合理,供不应求。
往日堆积如山的库存砖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订单和一笔笔定金。
连账目都变得透明规范,每笔收支清晰明了。
随着砖窑厂效益提升,我开始推行利润分配改革,实施基本工资加绩效奖金的制度。
工人收入与产量和质量直接挂钩,工作积极性空前提高。
一个月下来,有些工人总收入甚至超过350元,比县城某些工作岗位还要高。
三禾乡的地位也因此提升。
县里开始重视三禾乡的企业改革,将其列为全县乡镇企业改革的示范点。
甚至有传言说,市里领导也对我们的做法表示了关注。
杨乡长找我谈话:「老陈,你的工作得到了县领导的认可。接下来,我们要扩大改革成果,把其他企业也搞活起来。」
随着砖窑厂改革成功,我开始着手解决其他企业的问题。
采石场引进了新型破碎设备,提高了石料的均匀度;
木材加工厂开始生产高附加值家具;
服装厂与省城一家外贸公司合作,接了一批出口订单;
电子元件厂则与一家台资企业建立合作关系,承接部分零部件加工。
这些企业逐渐走上正轨,开始为乡里创造利润和就业岗位。
过去那些整天无所事事的年轻人,如今都有了稳定工作和收入。
就在一切似乎顺利进行时,一个突发事件打破了平静。
那是个普通工作日的下午,我正在采石场检查新设备运行情况。
设备轰鸣声中,我看到工人们充满干劲的样子,心里非常满足。
乡政府的小赵骑着摩托车匆匆赶来,刹车时扬起一片尘土:「张主任,县里来电话了,要你立刻去县政府报到,说是什么重要会议。」
我心一沉。
这种突然召见,很不寻常。
我大脑迅速思考各种可能:是不是改革触碰了某些人的利益?是不是有人告了我的状?还是我工作中出了什么问题?
急忙收拾一下,我骑上摩托车往乡政府赶去。
路上遇见了杨乡长,他正在田间查看农田水利建设。
「听说县里找你?」
杨乡长似乎已经知道消息,表情难以捉摸。
「是啊,不知道什么事情。」
我有些不安,手心冒汗。
杨乡长神秘地笑了笑,拍拍我肩膀:「你小子有好事了!去了自然就明白了。」
这话让我更加困惑。究竟是什么事?是好是坏?
我赶回乡政府,换上我仅有的那套还算体面的衣服,然后乘坐乡里那辆破旧吉普车向县城进发。
到了县政府那座气派的大楼前,我停下来整理了一下有些起皱的衣服,深呼吸一下,鼓起勇气走了进去。
前台工作人员听我说明来意后,立即拨打了内部电话联系。
很快,一位戴眼镜的年轻工作人员匆匆走来:「您就是张尚军同志吧?请跟我来,大家都在等您呢!」
我跟着工作人员穿过长长的走廊,来到二楼的一间会议室。
推开门,眼前的一幕让我顿时愣住了...
会议室里坐满了人,县长、县委书记、各部门负责人都在场。墙上的横幅赫然写着"全县乡镇企业改革现场会"几个大字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我。
县长李方站起来,热情地向我伸出手:「张同志,欢迎你!让大家久等了。」
我有些慌乱地握住县长的手,不知该说什么。
「坐吧,今天这个会议就是为了你们三禾乡的企业改革经验而召开的。」县长指了指主席台旁边的位置。
我如坐针毡地坐下,环顾四周,发现乡里的杨乡长早已在场,此刻正笑眯眯地看着我。他之前什么都没告诉我!
县委书记王明生开始了讲话:「今天召集大家来,主要是学习三禾乡的企业改革经验。过去半年,三禾乡在同志的带领下,把一个濒临倒闭的砖窑厂变成了盈利企业,还带动了其他几家企业改革。这种自下而上的创新精神,正是我们当前需要的。」
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原来这不是什么批评会,而是表彰会!
接下来,县长要求我向大家介绍三禾乡的改革经验。我深吸一口气,站了起来。
「各位领导,同志们,三禾乡的企业改革没有什么特别的秘诀,关键在于四个方面:一是调整管理体制,建立责任制;二是引进新技术,提高产品质量;三是拓宽销售渠道;四是改革分配制度,激发工人积极性...」
我详细介绍了砖窑厂的改革过程和取得的成效,还说明了在改革中遇到的困难和解决办法。讲到激动处,我忘记了紧张,声音也提高了:
「乡镇企业改革,关键在于激发活力。过去我们习惯于“大锅饭”,企业亏损了有政府兜底,但这样下去,永远不可能做大做强。只有让企业真正面对市场,才能激发出生命力!」
会议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。
会后,县长把我和杨乡长叫到了办公室。
「张同志,你的工作做得很好。市里已经听说了你们的改革成果,打算在全市推广你们的经验。」县长微笑着说,「我们决定,拨给三禾乡一笔专项资金,支持你们继续深化企业改革。」
「另外,」县委书记补充道,「张同志,组织上准备提拔你担任三禾乡副乡长,分管经济工作。你看怎么样?」
我一时语塞,没想到自己的工作会得到如此肯定。
「这...这太突然了。我能考虑一下吗?」
「当然可以,不过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。」县长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回乡的路上,杨乡长满脸笑容:「怎么样,老林,没想到吧?其实县里早就关注你的工作了,你那套改革办法确实有效。」
「您早就知道?怎么不提前告诉我?」我有些抱怨地问。
「告诉你干什么?让你紧张得睡不着觉吗?」杨乡长哈哈大笑,「接下来你就是我们乡里的副乡长了,肩上的担子更重了。」
「我还没答应呢...」
「别犹豫了,这是组织的信任,也是你施展抱负的好机会。」杨乡长语重心长地说。
回到乡里,消息已经传开了。大家都来祝贺我,连过去反对我的那些人也换上了笑脸。
夜深了,我独自坐在办公室里,回想这一切。从军人到基层干部,从试点改革到全面推广,一切都来得太快了。
我拿出随身携带的老军帽,轻轻摩挲。这顶帽子陪伴我度过了10年军旅生涯,见证了我的每一步成长。如今,虽然脱下了军装,但那份责任感和使命感从未改变。
第二天一早,我正式向县里提交了接受任命的回复。
05
成为副乡长后,我的工作范围扩大了,责任也更重了。 三禾乡的企业改革由点到面全面铺开,那些过去亏损的企业一个个活了过来。
我最关注的,是三禾乡老百姓的生活变化。
砖窑厂的李大叔,过去每月工资只有一百多元,家里的老房子漏雨也没钱修。如今,他不仅月入三百多元,还给房子翻新了屋顶,添置了新家具。
「张副乡长,以前我总担心厂子关门,我们都得下岗。现在好了,订单排到了年底,工作稳定了,我们也敢花钱了。」李大叔笑呵呵地说。
木材加工厂改为生产家具后,技术工人紧缺。我联系了县职业技术学校,组织了一期木工技能培训班。二十多个原本无所事事的年轻人,经过三个月培训,成了熟练工人。
服装厂与外贸公司合作后,接到了一批出口订单。为了保证质量,我们请来了省城的技术专家指导。很快,第一批服装顺利出口,工人们第一次见到了外国人专门来验收他们的产品。
「看见没,我们做的衣服,可是卖到国外去了!」工人们自豪地说。
采石场和水泥厂合并后,形成了完整的建材生产链。高质量的水泥产品供不应求,甚至开始向县城和周边乡镇供货。
电子元件厂与台资企业合作,引进了先进的生产线和管理方式。这个过去濒临倒闭的小厂,如今专门生产电视机和收音机的零部件,成了三禾乡的技术尖兵。
一年下来,六家企业全部扭亏为盈,给乡里创造了近百万元的利润,解决了两百多人的就业问题。
乡里的面貌也悄然改变。主街道拓宽了,新建了一座小型文化广场,过去坑坑洼洼的土路铺上了碎石。
更令人欣慰的是,一些过去离开家乡的年轻人,听说了家乡的变化,开始陆续回来。他们带回了外面的见闻和经验,为乡里注入了新的活力。
1994年秋,我收到了一个重要的通知——省里要在三禾乡召开全省乡镇企业改革现场会,要求我们做经验介绍。
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,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。
为了迎接这次会议,我们对企业进行了全面整顿,优化流程,改善环境,重点准备了几个示范车间和生产线。
与此同时,我协调乡政府改善了接待条件,修缮了简陋的招待所,整修了通往各企业的道路。村民们也自发地清扫街道,粉刷房屋,整个三禾乡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。
会议前两天,省市县的领导陆续到达。看到三禾乡的变化,大家纷纷点头称赞。
「张同志,真没想到一年前还是穷乡僻壤的三禾乡,如今变得这么有活力!」市长黄志强握着我的手说。
随后赶来的省经委王主任也表示:「三禾乡的改革经验,很有借鉴意义。特别是企业整合和管理创新方面,走在了全省前列。」
现场会当天的上午,我详细介绍了三禾乡企业改革的经过和成效。下午,各位领导亲自参观了几家企业,与工人们交流,了解实际情况。
砖窑厂的张师傅自豪地向省领导展示他们生产的新型节能砖;服装厂的女工们展示了即将出口的高质量服装;电子元件厂的年轻技术员则演示了最新的质量检测方法。
会议的最后一天,省长亲自来到三禾乡,与基层干部和企业代表座谈。
「张同志,我听说你是从部队转业来的?」省长问道。
「是的,我在部队服役10年,1992年初转业到三禾乡。」我回答。
「为什么选择来这样一个偏远的乡镇?当时肯定有更好的去处吧?」省长饶有兴趣地追问。
我犹豫了一下,实话实说:「我出身农村,了解基层的艰辛。但我认为,基层越是艰苦,越需要有人去建设。我在部队学的就是为人民服务,来到基层,或许能让我的军旅经历更有价值。」
省长点点头,目光中流露出赞许:「好!这才是军人的担当。我们国家的发展,最终要靠千千万万个基层单位的崛起。像三禾乡这样的经验,值得在全省推广。」
会议结束后,省经委正式将三禾乡确定为全省乡镇企业改革的示范点,并拨付专项资金支持我们进一步发展。
回到办公室,我望着窗外的远山,思绪万千。
两年前,当我选择来到这个偏远山区时,多少人不理解,甚至嘲笑我的选择。而今天,这个决定不仅改变了我的命运,也改变了三禾乡的命运。
06
1994年春,三禾乡的企业改革进入了深水区。 随着国家市场经济改革的深入,单纯依靠乡政府管理的模式已经显现出局限性。我开始尝试推行企业股份制改革,让工人持有部分股份,真正成为企业的主人。
这一改革引起了不小的争议。有人担心企业会脱离乡政府的掌控,有人担心会引发新的利益纠纷。
正当我为这些问题苦恼时,一个意外的消息传来——市委组织部的干部找到我,说市里有意调我到市经委工作。
「张同志,你在三禾乡的工作成效显著,市里打算调你到更大的舞台发挥作用。具体职务暂定为市经委副主任,主管乡镇企业改革。」
我犹豫了。这无疑是一次晋升,到市里工作,无论是职务还是待遇都会大幅提升。但是,三禾乡的改革还没有完全巩固,离开似乎有些不负责任。
回到家,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最近从省城调来的妻子。她原本在省城有个稳定的工作,为了支持我,主动申请调到乡里的小学任教。
「你怎么想的?」她问我。
「说实话,我舍不得三禾乡。这里有我的心血,有我的牵挂。但市里确实是更大的平台,能帮助更多的乡镇发展。」我坦率地说。
妻子沉思片刻,握住我的手:「无论你做什么决定,我都支持你。但记住,做决定时要问问自己:这个位置,你能做什么,而不是它能给你什么。」
这句话点醒了我。
第二天,我向杨乡长请教。老人家听了我的犹豫,沉默了许久,最后说:「小林,你来三禾乡两年,做了很多实事。但三禾乡毕竟只是千千万万个乡镇中的一个。如果你到市里去,能把三禾乡的经验推广到更多地方,何尝不是更大的贡献?」
我又去采石场和服装厂走了一圈,看着工人们干劲十足的样子,心里更加纠结。
最终,在经过深思熟虑后,我决定接受调动。但我提出了一个条件:希望市里支持三禾乡的股份制改革试点,让这里的企业改革能走得更远。
市委书记同意了我的请求,并承诺会指派得力干部接替我的工作。
离开三禾乡的那天,下着蒙蒙细雨,和我刚来时一样。
乡政府的同事们、企业的工人们都来送行。砖窑厂的老工人塞给我一块用他们生产的最好的砖做的纪念品,上面刻着"三禾长和"四个字。
杨乡长紧紧握着我的手,眼圈有些发红:「小林,你放心走,三禾乡的路会越走越宽。你在市里要继续关心我们啊!」
车子缓缓驶出三禾乡,我回头望去,远处的三禾依旧,但山脚下的乡村已经焕发出新的生机。
多年后回望,那个看似荒唐的决定——选择去偏远乡镇而非繁华都市,恰恰成为我人生中最正确的选择。因为在基层,在与普通老百姓的朝夕相处中,我真正理解了服务的意义,也收获了最宝贵的人生财富。
富通优配-实盘配资网-配资查股网-免息配资开户提示:文章来自网络,不代表本站观点。